第二章 开学
前面“吱”的一响，方萤抬头一看，才发现不知不觉，马上就轮到自己了。
魏明附和：“这什么老师啊，整个一事儿逼！”他身材敦厚魁梧，像个北方草原的汉子，一激动起来，声音却又尖又细。
张军抬抬手，“很好，你是叫……”
万紫琳把外面的头发拨开，露出里面一缕烟青色的头发，“好看吗？”
蒋西池一慢，就看着方萤从身旁掠过，绝尘而去。
“哎那位同学，你怎么回事！”
方萤翻个白眼，一磴踏板，赶上了单手骑车，叼着冰棍的蒋西池，吐词：“装！”
“我下午还有事，你们自己去吧。”
没人接。
左手托着腮，右手一页一页往后翻。
动起来，才觉得有一点风，然而顶上烈日灼灼，秋老虎肆虐，很快晒出一背的汗。
方萤没搭腔，把发下来的新书往抽屉里一塞。
没一会儿，第二本书又过来了。
太阳已经斜过了正中，巷内混着各色气息的清凉空气扑面而来，身上暑气立时下去大半。
方萤一愣。
一个身材高大男人正攥着她穿白T恤的细瘦胳膊，十分之用力，像是螳螂钳着蚂蚁的两条细腿儿。
张军皱眉，“怎么开学第一天就睡觉。”
“后面的，以此类推，别乱！”
稀稀拉拉地进去了八个人。
“去四个男生，跟范班长一块儿去器材室把咱们班的教材搬过来。”
轮到方萤。
脚步一停，提着书包，到南边第三排的位置和图书坐下了。
“那位同学！”
……
走过半条巷子，忽见前面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张军走上讲台，继续进行下一项，方萤把书拿起来，准备接着翻一翻时，坐在前面的蒋西池突然回过头来，看了她一眼。
蒋西池环视一圈，目光顿住——南边靠窗的最后一排，趴在一颗正在睡觉的脑袋。
张军进行下一项事宜——班主任寄言。
“你懂不懂什么叫纪律？”
不紧不慢地吃完了一支冰棍，自行车过了桥，到了荞花西巷。里面路坑坑洼洼，不好走，蒋西池从车上下来，把要垮下去的书包往肩膀上甩了甩，推着车子，走进巷内。
方萤一下醒了，懵然地摆头看了看四周，才意识到这是在教室。
“樊丽。”
“方萤。方向的方，腐草为萤的萤。”
“范之扬！”
“到。”
随便翻到一页，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：“……我从未见过得开这样盛的藤萝，只见一片辉煌的淡紫色，像一条瀑布……”
万紫琳轻轻撞一撞方萤手肘，“阿萤，厉害啊，第一天就敢顶撞班主任！”
没多时，五个学生把一捆一捆的教材搬回了教室。临时班长范之扬自告奋勇，把每科的书分成四摞，每摞十六本，搁在第一排的桌子上，让大家往后传。
蒋西池目光从书上挪开，回头看了一眼。范之扬得了张军的表扬，乐得直挠后脑勺，肚皮快要把格子衬衫的纽扣都崩裂了。
语罢，提起椅子上的书包，往肩上一挂，“走了。”
方萤急忙往旁边一让，那张“花花绿绿”轻飘飘地掉在了地上。
方萤抬头看了一眼。
方萤还在睡觉。
教室闹成这样，亏她能睡得着。
外面热气逼人，方萤把书包挂在把手上，跨上半新不新的自行车。
“范之扬。”
方萤把衣袖往下一扯，盖住了手背，挑眉问：“干嘛？”
中午十一点，冗长的开学报到总算结束，张军嘱咐大家明天准时上课不要迟到，离开了教室。他前脚刚走，后脚就有三个学生朝方萤涌过来，把她围住。
万紫琳：“阿萤，下午出去玩呗？我剪头发了发现没？”
蒋西池收回目光，往队尾走去。
有人提醒张军她叫“方萤”。
方萤站在女生那队的第五个，耷拉着脑袋，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呵欠。她这回没穿着黑衣黑裤，上身是一件白色T恤，下身是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。
张军扯着嗓子：“先来女生四个，男生四个，一男一女同桌，去坐第一排！”
起了大早，去桥头买了发糕、包子、豆浆等一应早餐，放在桌上，自己往嘴里叼了个包子，蹬上自行车出门。
话音刚落，一条手臂高高弹起。
“方萤！你给我站起来！”
她声音不大，说完干脆落座。
方萤得胜，倒也未见有太大的表情，一屁股坐下去，把刚发的《中学生守则》摊开，往前一竖，盖住了脑袋。
她把桌上的语文书收起来，拿手背擦了擦睡得发红发热的脸，身体把椅子往后一磴，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。
前排的男生身影挺直，两手很随意地插在裤袋里。
五个男生离开教室以后，张军便指挥剩下的人到走廊去，按高矮顺序站好。
方萤撇撇嘴：“莫名其妙。”
方萤“嘁”一声，不得不坐直身体，把椅子往前一挪，从男生手里接过书本。
大半个暑假没见，确实觉得万紫琳有哪里似乎不一样了，但具体是哪里，她又说不清楚。
中年男人清一清嗓，“我叫张军，是你们班主任。大家安静一下，我先点个名……”
“真的有事。下周不是你生日吗？那天去吧。”
蒋西池淡淡一瞥，就又转回去了。
方萤不理他，往桌上一趴。
“方萤。”
却见他忽然两手都松开了车把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，车歪歪扭扭地走了一个S形，就在快倒下的时候，他不慌不忙地掌住了车把手，紧接着，一张花花绿绿的东西，被风一刮，“哗啦啦”往后飞来。
是冰棍的包装纸。
蒋西池收回目光，将最后一本书往她手臂旁边的空处一拍。
三人两女一男，分别叫万紫琳，孔贞贞和魏明。
“靠后点，我拿不到。”
他的座位是倒数第二排。
张军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，鼓着眼睛瞪了半晌，挥一挥手，招呼后面学生继续往里坐。
蒋西池拉开椅子，坐下，目光扫过方萤的头顶。
万紫琳抱住方萤手臂撒娇，“一起出去玩呗，咱们去拍大头贴，善哥还说了请我们唱歌。”
赶紧按铃，定睛一看，蒋西池。
九月一号，蒋西池去青野中学报到。
初一（三）班教室里人声鼎沸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讲台上，一边打电话一边扯着嗓子喊：“先坐下先坐下！随便坐随便坐！还没交学费的先去食堂财务处那儿交学费！”便有家长牵了孩子过来问食堂怎么走。
万紫琳阴转晴，“你记得我的生日啊？”
没人应。
“我叫蒋西池，蒋介石的蒋，西方的西，水池的池。”顿一下，没再说什么星座、爱好之类的，直接坐下了。
方萤加快动作，忽见前面摊子旁一人跨上了车，往斜前方刹去。
万紫琳瘪瘪嘴，“怎么每回喊你你都不愿意出去啊。”
“从小学升到初中，意味着你们要进入一段全新的旅程……”
“嗯。”方萤目光噼里啪啦按着手机键盘的女孔贞贞，“魏明，贞贞，你们去玩。”
等其他人都涌出去了，蒋西池才放下书，走到门口。
方萤撇撇嘴，从书包里摸出一支圆珠笔，把发下来的十来本教材一一摊开，龙飞凤舞地在扉页上划下名字，每个字拳头一样硕大。
便听前后座有人嗤笑，“我看叫饭桶吧。”
到九点半，进进出出的人才消停。
她那辆自行车实在是太破了，吱吱呀呀作响，要散架了一样。
话音刚落，立刻就乱了和图书——方萤进了教室，却没在第二排坐下，径直回了方在自己坐的位置。
恰好在方萤前面。
窗户大开，漏进点儿风，吹得她发丝微微拂动。发丝很细，又似乎很软，发梢上染了一点晨光。
方萤不耐烦地站起身，斜过眼，与张军遥遥相对，“干嘛啊？”
前面的男生没回头，手臂越过肩膀往后一递。
蒋西池接过前面传过来的最后两本，往自己桌上扣了一本，往后递。
“你懂不懂什么叫人性化？”方萤轻嗤一声，“我远视，坐前面看不清。”
蒋西池从包里翻出本书，一边看一边等张军念过一个一个名字。
张军清一清嗓，“有没有同学愿意自荐做咱们临时班长？”
方萤。
废话连篇。
张军念叨了两句“注意休息”，把被打断的点名继续下去。点完名，指挥学生派发《中学生守则》《安全教育手册》。
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语调，“昨天没睡好呗。”
这个人，就是昨天晚上的……
张军总算废话完了，“好，现在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，大家依次进行自我介绍——安静点，不要讲小话！”
两列队伍很快只剩下短短两截，蒋西池提着书包跟着前面的同学走进教室。
“到。”
“嗯。”
片刻，一道懒洋洋的声音：“到。”
蒋西池顿住脚步。
那手纹丝不动。
张军抬高声音，“方萤！方萤还没来吗？”
方萤打了个呵欠，翻开语文课本，才发现初中的语文课本已经不是全彩的了。